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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3016

一种颜色

《诗经》言：皎皎白驹，食我场苗...皎皎白驹，食我场藿。

调皮的白马，无所顾忌地啃食着青草和豆叶，主人并无责备之意。《诗经》名篇《白驹》，以一匹白马为始，写出了友情的含蓄珍贵与贤者的自由豁达，同时，它又暗含一种颜色的秘密——白，作为色彩指向，先秦时期已经确立。

《神骏图》局部 宋代 李用及（传）

向前追溯，会发现商代甲骨文中早有“白色”出现，如“用白牛祖乙”，即是用白牛祭祀先祖，祈求风调雨顺。商代人记录在龟甲兽骨上的文字和事项，常与问卜相关，而载于其中的白羊、白马、白牛等白色牲畜或事物，远多于其他，这一现象，正应合了“殷人尚白”的传统。

白羊图 宋代 佚名

《礼记》记载，夏商周三朝各有崇尚的颜色，后人谓“夏尚黑、殷尚白、周尚赤”。

殷商建立后，商汤尊先祖白帝少暤（ hào ）之白色为正色，令朝人更换服饰与器物的颜色，均以白为上。受其影响，祭祀时着白衣、指挥战事时骑白马成为了必要之事，所谓“国之大事在祀与戎”，恰是此意。又因白代表着方位西，西方主军事，所以自古以来，披白袍的武将多是军功赫赫者，这类人，时常被叫是白袍将军。

照夜白图 唐代 韩幹

白与青、赤、黑、黄五色，为古人观念中的正色，此五色与古老的五行相合，继而与五季（夏之后为长夏）、五音、五官和五脏有了呼应，由此，朝代更迭、时人生活，便与色彩有了微妙而深入的连接。

历代王朝，大都有五行之属及色彩喜好，它们多遵循一个规律：后朝相克于前朝（也有不遵循此法者）。商代属金、色为白，周朝则属火、色为红，周之后的秦朝当属水、色为黑，火克金、水克火，生生不息，依此循环。

《白潭图》局部 明代 周臣

生活中的白，以白衣、白丁或白士最为多见。

先秦诗作《出其东门》写：缟（ gǎo ）衣綦（ qí ）巾，聊乐我员。大意是，唯此白衣绿头巾的女子，使我爱在心头。这里的缟衣，正是白衣，除此之外，它又意指着装上的简单朴素，随着时间推移，白丁与白士，便在白衣之后，也与“白”关联了起来。

《桃源仙境图》局部 明代 仇英

由生活至绘画，白色变为了一种可进化的颜料。

古时的白色颜料大致有三种：白垩（ è ）、铅粉和蛤粉。白垩是石灰岩的一种，也叫白土粉，它出现较早，也十分易得，南朝陶弘景将其称作“画粉”。北魏时期，画者把白垩与银朱调为肉色，画人物的面部及身手，历经多年，银朱被氧化，所画之处也就变为了黑色（例如敦煌壁画）；铅粉经氧化也会变为黑色，不过，用特殊材料清洗，仍会返回白色；蛤粉又叫珍珠粉，至宋代时，此种材料已基本取代白垩，成为了绘画中白色的首选。

梨花鹦鹉图 南宋 佚名（微店有售，文末进入）

白色还可引申为空白或无用。绘画中的留白，实际并非是留出白色，而是白色的引申意义，留出空白或“无用”。

这与西方绘画有着本质的区别。西方古典画作中的白，是需要用白色颜料画出的白，原本的空白画布，均需要被填满。这是相对理性的思考逻辑，而中国绘画讲求“言有尽而意无穷”，那些被刻意留出的空白，是由然而至的感性，也恰是画之妙处，留出的所谓“无用”，弥散着无穷之意，此即是“大用”。

《芦滩钓艇图》局部 元代 吴镇

最早出现于甲骨文中的白，字形像是太阳初升时的状态，所以白还有易被忽略的明亮之意。

庄子于《人世间》中写道：虚室生白，吉祥止止。空明的心境，定会生发出明亮的自然之光，此时，吉祥的事情也会到来。这应该是有关白最动人的描述吧。

作者：莫一奥，文字工作者，长期从事中西艺术史和人文历史等泛文化内容写作，目前所有文章均发布在微信公众号“LCA”和“莫一奥的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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